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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蛻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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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吃飽饜足的年代裏,“努力加餐飯”已不為勸君“棄捐勿覆道”。

而是,但為現代吃貨以“接受更寬廣度的味覺才會有更寬廣度的人生”之理由,乃至可以繼續努力再滿足身體最強肌肉那片小小舌尖的感官,被賦上更深層新意義也。

在金剛山也是食後景的風氣下,有人興許會輕拍著肚皮說,愛情嘛,不就是茶餘飯後的一個飽嗝。

可憐,方家少爺被愛情折磨成那副瘦骨嶙峋,恐怕要追朔到古風的情懷才能被理解了。

乃至,在吃貨的世界裏,大概算得上難得一遇奇葩。

是故,方傑以那副人比竹竿瘦的模樣歸家後,他的爹娘與其說終於放下心頭大石,不若說更是愁上加愁較為貼切。

好歹之前處於沒眼屎盲幹凈,畢竟不知為不知也。

在他們的眼裏,唉,是自己的兒子,真難說出口,簡直與行屍走肉無差。

打從那天回來後,就自個兒深鎖在房裏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沒人可以一窺裏面個中的實況。

憂心忡忡不已的方母只管在門外徘徊,悄悄張望,趁他偶爾出來喝水看上他一眼這種程度而已,其他的什麽也做不了。

“既然都回來了,總不至於會自尋短見吧。”這是方父唯一能想出來安慰惴惴不安方母的話。都說了,孩子是前世仇人,方父現在對這句話頗有深切感受,卻也只能認命地接受。

哀聲嘆聲,幾乎成了夫妻家常的相互交流語言。

事實真相是,小方同學實在是心力交瘁,硬撐了這段長時間,已經到了精神和體力皆透支到崩潰的地步。

自從心中落實有個長遠打算的方案後,放棄了無用功,整個人暫時也就因此垮直了。

於是,為了走更長遠的路,回到家的方傑即刻完全進入療傷的冬眠模式。

他不分晝夜,挺屍般睡了差不多三天三夜。

除了偶爾起身上廁所和喝水外,真的就把自己100趴給放空去了。連夢兒也沒有,更沒再去多想那個如閃電般闖進他生命裏的一粒亂碼的女人。

不是他不想,而是他連這個力氣都已經耗盡了。

直到第四天,他終於換下睡衣,帶著九死一生的神態走出房門,旋踵拐到廚房喝水。

大概打算正式脫離冬眠狀態,開始自救了吧。

事實上,由於這段期間的茶飯不思,加上長時間處於失眠和偏執的折磨,在某種程度來說,他不但患上精神障礙的厭食癥,同時也有神經性的焦慮癥。

當他接觸到母親憂慮煎熬無比的眼神,內心最柔軟那塊被觸覺到,終於崩潰了。

憑什麽可以這樣來磨難自己的母親呢?

於是,他收起了忤逆心,遂像個乖兒子般順從了母親,進行了全方位的專業治療。

體之發膚受之父母呀!老祖宗的教誨明顯起了效應。

方傑的身體是逐漸好轉起來了,心中的傷痛呢?這個不可告人的傷痛,卻是只能靠長遠的自療了。

雖然心裏尚存著諸多揣測,但沒人膽敢開口去過問,就算是賜予生命、眠幹睡濕、一湯一匙把他哺育成人的——純中國式的父母。

兒子的進食情況,遂成了父母私底下最為重要的“業務報告”。

如果中國歷史上無可避免,既生了瑜又生了亮,那麽,子女與父母的關系,何嘗不是形成同樣的這種矛與盾。

特別是在這個無上限寵幸兒子的“孝子”社會性質的東方。

逆子回頭是金不換呀,何況他只是不想要繼承父業,何況他只是執意要騎肉包鐵的摩托車,何況…比起許多親戚家的孩子,至少方傑沒鬧過任何見不得人的醜聞上報上網。

經如此一想,方家父母的思想頓時開闊了起來。

他離家這段日子,到底吃了些怎麽樣的苦頭呀?

父母總是盲目地一廂情願愛著自己孩子,心甘情願地心痛,以及,大公無私地付出——光為了自己的孩子。

人類發明了“愛”這東西,為得就是超越許多無可避免的事情,例如,生老病死。你可以不去愛,但不能蔑視愛,否則一定會輸得一敗塗地。因為,其力量既可以創造人(所以孩子是爸媽的愛情結晶),亦可以無堅不摧,毀千裏之堤——不信?請翻閱孟姜女的最佳歷史見證示範。(^^)

在專業醫生的治理和方母無上限的愛心飯餐調理下,以及小方無下限的盡孝配合,沒幾方傑總算慢慢地恢覆正常人飲食水平了。

於是,方傑把自己出關第一個正常人活動,先就獻給苦難搭救的哥兒小賀。

他拿著一疊鈔票(不用數,目測就可知超出多倍他當日所借的)去還小賀,並把摩托車贈予他。

小賀同學把嘴巴撅成“噢”的形狀。

能有多傻逼,就是絕對沒有下限的傻逼相。(他要是還能口齒伶俐懂得把話說清楚,世界就沒有驚呆這個形容詞了。)

臥槽,人家救世禪師遇上土豪都只能結結巴巴地去巴結:“…土豪…我們…可以做朋友嗎…”現在老子可真是踩正什麽狗屎運(這狗可是屙黃金屎的),居然天降富二代給砸個正,讓俺給結交成了鐵哥兒!這是小賀心裏OS的對照。

方傑說完該說的話,也沒再諸多解釋什麽來著就離開了。

可留下被雷得,不,該是比最近的13號“天鴿”還勁抽的未定名N號紅臺風橫掃過的小賀,混亂得不懂如何梳理收拾自己亂七八糟的腦筋。

小賀的心潮就像火燒雪條般梭著嗨的高峰一路攀爬,簡直飆盡他這種低端粗俗甩節操族所知的臟話,再乘以10倍的咣當表情,也解釋不出他此刻激動翻滾沸騰的無以名狀心情。

雖然之前看方傑騎那摩托機車甚有點可疑之處,且問過他哪兒搞來的狂拽大家夥。但這爺兒,就只管一雷二閃顧左右而言他,從沒正面解釋清楚。

反正在這種“共享經濟”燒得熊熊烈火的世風日下,開發出種種傻逼和裝逼勢不可擋的蛋疼風潮,還有什麽不可共享的狂拽炫酷吊炸天?

在單車雨傘充電寶寶馬甚至矽膠仿真人偶女友(雖然出師不利三天掛直)都能共享,小賀直接就連想到這塊,遂就沒必要向方傑的摩托來源諸多刨根去細究了。

再說了,況且他小子還來這餐廳捱那苦哈哈看人臉色混吃飯的服務生,住的還是人家樓頂透天厝的小板房…誰見過這種土豪啊,排隊站出來!什麽人眼裏就看到什麽人,能怪俺小賀孤陋寡聞有眼不識富二代嗎?

的確,農村出來的小賀,無論擡頭還是低頭,能見到無非也就是與自己相去不遠的同階級勞動群眾。就算上館子來吃飯的,他們這種普通餐廳接待的也就是普通吃貨。

可是想著想著,小賀此刻的腦袋,倏然就像煎餅一樣,一翻就翻過來了,成了個“三自大師”。

他自作多情自作聰明自圓其說地暗忖,怪不得時常方傑這小哥的眉宇間實在透著不凡貴氣似的…現在人家二話不多說,把一輛哈雷大道滑翔說送,直接就把鎖匙扔給了自己。哇塞,這種牛逼,真不是普通的牛逼,簡直是三頭牛的犇逼。我小賀窮極一生不吃不喝不眠都省不來買不來的家夥呀。

吃人嘴軟,現在自己拿人還能不手軟麽?小賀這下連腳也軟了,就剩一個硬念頭:老子TMD明兒就去領個摩托駕駛執照去!

少不得超傻逼私下自得其樂臭美一番,順理成章也全然忘了,這段期間既生氣又懊悔不已的詛咒了人家(連帶他祖上)多少回。

畢竟當時真以為自己的錢已誠如肉包子打狗不覆再見了嘛。

不管是誤會還是六會,反正錢這玩笑嘛,也真夠牛B逗趣,狠逗趣。

自出生以來為錢吃盡苦頭的小賀同學,終於眉開眼笑動搖了自己這先前一慣的信念。

方傑安安靜靜地躲在家休養了一陣子,畢竟年輕身體韌力巨強,花了這段長時日治療,終算恢覆正常人模人樣了。

稍後,他主動跟父母說,自己決定要出國留學,而且是去修讀當日死命不從,甚至鬧到離家出走的商業管理,並一心一意打算回來接捧方氏集團。

兩老一時反應不過來,兒子這一病讓人給換了靈魂回來嗎?還是真給病清醒了?

方同學見他們沒反應,一聲不響遂又走回樓上,身後留下被雷得外焦內嫩,錯愕得不懂及時回應的父母。

過了好一陣子,兩老才如夢方醒,蹬蹬蹬,急忙追上樓去問個仔細。

“你們有意見嗎?那當我沒說過好了。”不改一慣欠揍逆子風範,硬是要往父母心上紮針才肯罷休。

寧晚毋缺憾,好好好,怎麽會是個不好,拜神求佛無非也求這刻,簡直喜極而泣了。可憐天下父母心。(淚崩)

接下來自是方同學忙碌奔波準備一概升學手續。當然,現實社會擺明的常態無非就是: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。

終於,一切就緒,是離別時刻到了。

父母機場臨行密密叮嚀,不外來去都是囑咐千萬別苦了自己類似的溺愛話語。不舍也得放手,淚眼婆娑地把桀驁不馴的兒子送出國門了。

光陰荏苒,去國寒窗苦讀數載的方傑,終於回來了。

那期間他暑假也沒休沒回國,每次都是父母移勘就船千裏迢迢探子去。

其實,他們明面上是想念兒子,暗地裏還實在真有點不放心。

對於這個桀驁不馴兒子的轉變,仍有點適應不過來呢。直到參加了他的畢業典禮,看著兒子真的戴上四方帽,那塊心頭大石才真正落實了下來。

人離鄉賤,這幾年方同學終於接受了那種真正的實地考驗和磨練了,總算稍長點知識兼見過點世面。洗煉後出落得一掃當年放浪不羈神態,遂變得憂郁深沈無所謂類型。

子承父業本來就是中國式的傳統經營法規,回國後方父把他引進集團的管理核心,自然也是順理成章。

虧他為人作風低調,知道何謂韜光養晦,從不做出格的事,連對下屬說話都是彬彬有禮的。

他在魔都商界沒引起任何不良輿論,親朋戚友給予的風評也不算壞。盡管如此,一個海歸高大上如何不露圭角,鋒芒還是藏不住的,特別是家有未婚閨女的同級豪門。

方母對這檔子事最為熱衷,常有意無意在飯桌上提著這個那個,幾乎城中所有認識兼覺得條件不錯的未婚女子,都成了可口佐餐的一部份,由頭到尾。

婚姻這碼子事嘛,出之這種豪門父母的口中,似乎只剩下背景和樣貌的條件。(當然人脈和商機的收益,他們是絕不宣之於口的,盡管那也是並重的考慮範圍之一。)

而做為他們的下一代,最大的成就也莫不過成了他們可以繼續繁殖再下一代,以及壯大財產的一個工具。

有關這點,方傑打從小小在家族的氛圍裏遂早已領受到的現實感覺,所以當時寧死不屈,乃至鬧到憤恨離家出走地步。他是鐵了心要擺脫,這種水到渠成的匯集財富式的商業聯姻傳統老路。

這不是對錯、幸福不幸福的問題,父母也只是延續著他們父母的方式而已。

(盡管方傑覺得父母感情不錯,文化知識和家族背景都相輔相成。兩人從家族獨立出來自創事業,能成功最大原因就是彼此能站在同等水平達成的認知共識。)

方傑從小就被一眾親朋戚友視為一個性情孤僻、古怪不討喜的孩子。

所以,在同輩中,他人的青梅自青梅,而他的竹馬自竹馬,打從孩提至成長他皆是孤獨的。

乃至,是幸抑或不幸,倒是少了千絲萬縷的瓜葛。

他如今回來,當然不是受命於執行這個繁殖任務。

在這一塊,他與父母不是同一國的。

他對於戀愛或愛情的想象圖騰,有著像一個只知道苦修才是快樂不二法門的異教徒的覺悟。

他對月老的迷信出乎意料的偏執,以致對手上曾握著那頭紅繩是沒有打算放棄的想法。

開始時,他還顧及母親的感受,敷衍式的以種種借口做回應。

後來,對這種疲勞轟炸,完全就處置充耳不聞了。

再後來,沒有後來了,他搬了出去自立門戶,落得清靜。

這次不是方父逼得兒子離家,故而有點興災樂禍地冷眼旁觀,心裏頭嘿嘿嘿冷笑個不已,一雪當年被妻子埋怨到頭皮發麻的前恥。

“你要是再逼他,周末也不敢回來吃飯咯。”不介意借著好心提醒趁機刺激妻子一把。

方父不急,廿幾出頭的兒子,要學的東西仍多著。

男人以事業為重,是絕對的好事。他亦步亦趨邊考驗邊觀察著兒子,不時即沾沾自喜,畢竟沒辜負自己的商業頭腦基因遺傳呀。

荏苒冬春謝,寒暑忽流易。時間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的,飛逝過去了。

事業做得有聲有色,生活有序有矩近乎活像個修道士的兒子,什麽時候能讓他們給抱上孫子呀?

漸漸的,終於連方家老爹似乎也開始有點沈不住氣了。

方傑則依然心無旁騖,專心一致把時間都傾耗在工作上。一副好像天生為了工作,為了昂首闊步,為了沈默而造就的男人。

是的,方同學如今已經落實成了方總。

眼看也快三十了,除了娶妻生子這碼子事外,方總這些年算是沒有再特別令父母憂心操煩的日子,時間過得老快呵。

方母以前餐桌上曾提過的一溜長的大家閨秀名單,逐年遞減,是好事,人家的好事。歲月不等人呀,這兒子怎麽還不抓緊。

加上不時受邀去參加親朋戚友的喜慶,喝完了人家的結婚喜酒,不久人家又做滿月酒,真是羨煞和憂煞了方家兩老。

娶個媳婦有能多難,咱家還欠缺啥的?他們遂想起當年自己不都由父母一手牽線,兩人沒意見,三幾下子就把婚事給辦成了。

不就一二三簡單明快的功夫。

於是,兩老一番商討後,決定理直氣壯要給兒子如法炮制來個相親會。

“誰要相親誰就只管去。FXC的郭董64歲還能繼續為世界拼增人口,這也沒什麽…”方傑聳聳肩腹黑地噴了那麽一句。

逆子呀逆子,有這麽來暴虐父母的嗎?

但怪誰去。方父被雷得滿頭黑線覆給噴了一臉屁,方母更是陰著臉哭笑不得。

誰也沒想到兒子竟會語出那麽放肆駭人,頓時只得變身寒蟬。

此後,只能繼續兩兩相望,無轍亦無策。對於這個依然我行我素的兒子,軟硬功夫都施展不來。

他不嗜玩不近女色、沒捅婁子,偏偏卻惹得滿城一波又一波的蜚短流長馬蜂竄飛。方家爹媽苦澀黯然的心事,不是只有天邊月才知,是全城皆曉。

心中那把涼苦滋味,真是吃涼瓜比涼瓜更涼、吃苦瓜比苦瓜更苦。

老常備受流言影響的方母,再堅強的意志力也受挫不已。

兀自黯然神傷之餘總常禁不住會胡思亂想,遂聯想到自己兒子…會不會…會不會也染上時下種種神馬時髦玩意兒….呸呸呸,急打住不敢往下想了。

(當然,對於大凡個人性取向這塊,方母絕對有洋派的開明認知水平去接受,尤其是如果只事關到別人家的孩子。但換成自己的兒子嘛,畢竟——有待商榷了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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